中国人真是个吃的民族,有云,上至飞鸟,下至走兽昆虫,凡是背向天的都可拿来食用。除此之外,我们吃,还吃得比别人深入。同是禽畜,别人只吃肉,甚或以骨头熬汤;我们则物尽其用,里里外外,通通皆可入馔。单以猪为论,全身上下都是宝。猪肉就不在话下,各内脏更可成为五花八门的名菜,像在台湾夜市传来阵阵浓香的麻油腰子,又例如广东传统巧手,杏汁猪肺汤;还有客家家常菜,炸大肠,当然少不了集各内脏于大成的潮式猪杂汤。猪的众多瑰宝中, 我最爱猪大肠,在餐馆,不论是香酥浓鲜的九转大肠,还是外脆内嫰的客家炸大肠,抑或是车仔面档的卤水大肠,我总抵挡不了大肠独有的丰腴之味。你会怕大肠吗?今天就介绍几近失传的街头炸大肠。或许有朋友会说,炸大肠怎会几近失传?任凭一家街头巷尾小吃店,在鱼蛋牛杂旁边,便有一串串染红待炸的大肠,只待食客一声,阿姐便丢到滚油锅中,炸个几十秒,立时递到跟前。吃炸大肠,又有何难?对,小吃店还有炸大肠,不过,以上的炸大肠是赝品,是妖邪之物。那种染色后冷冻,待点后才炸热的大肠,外皮又油又腻,大肠不嫰之余,更像橡胶,咬到牙关抖震。我不知道哪时开始,街头的炸大肠变成这个模样。我谈的街头炸大肠是另一种。小时候,小吃从不入店,全是手推车在街边驻紥,炸大肠,永远是其中的一员。从前的炸大肠,从开档已经有一盘原条大肠罝于锅中。那个锅,是个特制锅。在半圆深黑铁锅中,置了一个铁架,中间有个圆形开口,注满了滚油。原条大肠染色后置到锅中炸香,炸好的大肠放到铁架上,有客人要来一串,才挑起一条大肠,在砧板上切成小串。一串炸大肠,翻开来,全是功夫细活。清洗大肠已经件极其繁复的事,又要汆水,又要把肥油细心剪除,更要下面粉冲刷。洗好后,还要套肠,大肠本只是薄薄一层,吃上来臊味不浓,又不够嚼劲,故要把大肠一层一层地套起来,粗的套幼,套上四五层,才够甘香。套完肠,又要「上皮」。「上皮」就是在替大肠扫上一层脆浆。大肠要香酥薄脆,靠的是一层脆浆,脆浆以麦芽糖和白醋调和而成,薄薄扫在大肠外层后,要彻底风干,炸起来才会甘香。看,单是准备功夫就够烦人,难怪现在已剩下滥竽充数之物。几年前,在太子始创中心对面有一档小吃,以牛杂闻名,我却独爱其炸大肠,跟小时候在街头吃到的没两样。每次到旺角,总会先绕道太子,来串炸大肠解馋。一天,小吃店结业,我也找不到从前炸大肠的美味。或许就是缘份,某次途经旺角,想到肥妈小吃店吃串港式卤味,却发现旁边多了一家小吃店,卖的也是鱼蛋牛杂,不过,吸引我的却是店前那个又熟悉又陌生的油锅,锅中架了几条像盘龙般的炸大肠。再看一下店员,怎么这么眼熟?才发现眼前的新店,就是当天的太子旧店。又过一阵子,这店改名成利强记鸡蛋仔,还以为又易手!幸好只是买了个特许经营回来,店前那盘炸大肠依旧不变。扬声来串炸大肠,阿姐就立时从油锅中挑一条刚炸好的大肠,置到砧板上,左手拿竹签,刺着大肠的顶端,看准厚度,右手以小刀一切,一压,一片大肠就串到竹签上。来回几下,再扫上甜酱油,炸大肠就递到跟前,盛为HK$10。炸大肠皮酥肉嫰,那种冷冻过的完全没法比拟。咬开,带点臊味,愈嚼愈香。整条大肠中最美味是肠头,特别酥,特别脆,如果一串中能吃到一块肠头,已教我乐透半天。大肠独有的膻香,不爱的人视为臭,爱的人视为香。几下上落,一串就吃光,只剩下缕缕幽香在口中回荡。心中在想,要多来一串吗?后记:除了旺角,也在合益泰旁边的小吃店,发现这种旧式炸大肠。给大家一点小贴士,只要认住那盘置在油锅边的炸大肠,如发现其芳踪,这店的大肠应该不会让你失望。大肠,本是最脏秽之物,但只要愿意花时间和心思,也可成为甘之始饴的小吃。我一直以中国饮食文化为傲。…查看更多



